江竹筠（江姐）

      前些天，應(yīng)友人之約寫了一篇重讀小說《紅巖》的短文，使我自然地想到小說中江姐的感人形象和事跡。江姐被捕后，受到敵人的嚴(yán)刑逼供，幾次昏厥。醒來后，聽到打手們狼嚎般的狂叫，她稍稍緩過神來，平靜地回應(yīng)：“上級的姓名、住址，我知道。下級的姓名、住址，我也知道……這些都是我們黨的秘密，你們休想從我口里得到任何材料！” 

      窮兇極惡的特務(wù)、打手撲上去又是一陣毒打，不同的刑具輪番使用，但結(jié)果還是一無所獲。

       江姐的英雄品格和鋼鐵般的意志深深打動著億萬讀者的心，可歌可泣，令人欽敬！

       但也有人不大理解，雖然不一定說得出口，心里總不免有一點疑問：這樣一個清秀文弱的女子，和常人一樣的血肉之軀，何以能如此堅韌、頑強？何以能忍受得了如此的酷刑？

       其實，作品中江姐自己已經(jīng)做出了回答。在敵人輪番的拷問之后，她清楚地告訴面前的打手：“竹簽子是竹子做的，共產(chǎn)黨員的意志是鋼鐵�！�

      答案就在這里：她的信仰和意志賦予她一副錚錚鐵骨，她胸中的豪氣何止千丈、萬丈！

      在小說《紅巖》中，江姐的堅韌、剛強，她的不屈不撓、大義凜然，自有其內(nèi)在的精神邏輯，這使她決不會有別的選擇。而在事實上，生活中的真實的江姐——小說《紅巖》中江姐的原型江竹筠，面對敵人的酷刑所表現(xiàn)的，還不止如此。

        這里我想講一個細(xì)節(jié)。上世紀(jì)六十年代初，小說《紅巖》出版不久，大約是一九六二年或一九六三年吧，作者之一的羅廣斌到北京開會。那時我正在人民大學(xué)與中科院文研所合辦的文學(xué)研究班讀書，學(xué)校請羅廣斌來作報告。記得羅廣斌講到，《紅巖》出版后，在社會上引起強烈反響，聽到了各種各樣的意見。有一天他遇到原國民黨特務(wù)頭子、后來的起義將領(lǐng)康澤，談到《紅巖》，康澤說了一件事�？嫡f，江姐的原型江竹筠被捕后，審訊時的情況他知道。他見過小說中那個“毒蜘蛛”徐鵬飛的原型，他們很熟。“毒蜘蛛”對他說，審訊時用過多種刑具，全都無效。這時有人提議：把江姐全身扒光，看她怎么樣��？說完就要動手。

       就在這時候，一直咬牙忍刑、默無一言的江姐突然爆發(fā)了！她厲聲怒喝：“你們想要干什么？你們太卑鄙、太無恥了！想侮辱我嗎？想用這種卑鄙伎倆達到目的嗎？妄想！要知道，你們侮辱的不是我，是所有的婦女！你們在向人類挑戰(zhàn)，你們就是地地道道的禽獸！來吧，你們來扒我的衣服吧！過來仔細(xì)看看，看與你們的母親、你們的姐妹、你們的妻子和女兒有什么不同……你們這些豬狗不如的東西，你們要侮辱的不只是我，是你們的母親、妻子、姐妹和女兒，是天下所有的婦女，是人！你們這樣下流，還能算是人嗎？！無恥啊，你們這些豬狗不如的東西！”

       在場的“徐鵬飛”們徹底驚呆了，誰也說不出一句話。

末了，老特務(wù)“毒蜘蛛”擺擺手，讓把江姐拖下去。這場審訊，就此收場。

       聽了這個故事，全場一片唏噓，肅然，默然。

羅廣斌說，這應(yīng)該說是小說《紅巖》里漏掉的一段故事。他說，在寫《紅巖》之前，他和楊益言做過許多調(diào)查研究，訪問過許多人，搜集、整理了近千萬字的資料，還寫過三百份獄內(nèi)外烈士的小傳，卻沒有見過康澤，也沒有看到或聽到過上面所說的這樣的材料，實在是個遺憾！以后《紅巖》有機會再版，一定想法把這段內(nèi)容補進去。他深有感觸地說，生活總是比藝術(shù)更豐富，像這樣的故事，如果不是親耳聽到，僅憑想象怎么也不會想出來，甚至也不敢去想！他還說，他們在小說中所寫到的，肯定是掛一漏萬，英雄們的行為和事跡，一定比他們所寫的更豐富、更動人、更崇高！

       多少年過去了，這個故事一直深深地刻印在我心里，難以忘懷。有時夜深人靜，在特殊的環(huán)境和心境下，似乎還會隱隱聽到江姐怒斥特務(wù)、打手的聲音，心里總會生出一陣陣感動。這也使我對江姐和她的戰(zhàn)友們的精神、品格和事業(yè)有了進一步的理解，也更增加了由衷的敬意。我常想，我們的民族能有這樣一批優(yōu)秀兒女和戰(zhàn)士真是幸事！今天的我們能有這樣一批距離我們并不遙遠(yuǎn)的前輩也真是幸事！我們應(yīng)該更多一些懂得他們，更多一些了解他們?yōu)榱私裉旌兔魈焖�做的多種多樣的斗爭和犧牲，并更多一些獻上我們作為后輩的應(yīng)有理解和敬重。這對我們以后怎樣認(rèn)識和對待生活會有意義。

       所以，我把這個故事講出來，希望能與朋友們分享。

        本文摘自《中國文化報》2011年7月11日第3版 作者：閻煥東 原題為：小說《紅巖》里漏掉的一段故事